从社会精英到阶下囚，仅需一罐毒奶粉...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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知乎 2023-08-14 02:55・甘肃

15年前的三聚氰胺事件，祸及30万家庭，自此改写了中国乳业的命运，包括原三鹿奶粉董事长田文华在内共21人受到了法律的制裁。

最近网络上不断有人讨论，田文华将于近期出狱。说姐并没能查到消息的确切来源，不过之前官方媒体的确报道过，田文华由于在监狱表现良好，多次获得减刑机会，无期早已变成有期，会提前出狱。

图自东方卫视新闻

消息一出，舆论哗然。还记得2008年时，“三鹿毒奶粉”事件震惊全国，受害儿童高达30万！原本应该备受呵护的婴幼儿，因喝奶粉变成“大头娃娃”，还伴随有终身的肾病、颅脑畸形等综合症。数十万家庭一夜之间陷入绝境，简直是人间惨剧！

事情发生后，始作俑者田文华被判无期。受害家庭获得了赔偿，赔偿标准是：死亡赔偿20万元；重症赔偿3万元；普通症赔偿2000元。

图自央视新闻

这些钱能弥补孩子一生的健康吗？显然不能。许多家长联名上诉，想要给孩子讨回公道，但最后都不了了之了。毕竟，伤痛过后，生活还要继续，普通的家庭很难坚持长年累月的官司，和商家耗下去。

十多年过去了，只有一个人还在执着地维权。他要用尽自己的一生，为女儿和自己讨回公道。他就是北京的普通父亲郭利，微博账号名为“结石宝宝父亲郭利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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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74年，郭利出生于北京中产家庭。他的父母都毕业于高校，父亲做外事翻译，母亲做行政秘书。小时候，父母经常带他参加英语角，所以他口语非常好。

长大后，郭利在央企工作，做技术同时做翻译。

图自新京报

郭利精通英语和德语，他尝试做高薪的同声传译，很快以此闯出名堂，年薪高达百万。实现财富自由后，他辞了工作，在家自由接单，日常出入场所都是钓鱼台国宾馆和知名外企。

图自央视新闻

后来，他成了家，妻子年轻漂亮，只是身体不太好，所以经常赋闲在家。他们感情不错，2006年，他们生了一个女儿。

中年得女的郭利，恨不得将全世界最好的都给女儿。他在市场上挑选奶粉，最后选择了声称“奶源100%来自国外”的施恩牌奶粉。那是归属雅士利集团的大牌奶粉，当时名气很大，背后还贴有“美国施恩婴幼儿食品”标志。

图自央视新闻

因为工作相对灵活，妻子身体又不好，所以女儿小时候几乎都是郭利带的。他照顾孩子的一日三餐，带她出去玩，教她外语和画画。外出工作时，孩子姥姥会在家里协助。

图自网络

如果不是那场意外，郭利会一直这么幸福下去。作为土生土长的北京人，他受过良好教育，2006年年薪就上百万，工作清闲，家庭美满。

直到三鹿毒奶粉事件爆发。

2008年，郭利带女儿去医院检查，发现女儿“双肾中央集合系统内可见数个点状强回声”，那是肾脏中毒的特征！很快，进一步的检查结果出来了，医生告诉郭利，女儿已不幸患上了双肾结石。

图自央视新闻

郭利抓狂又自责。自己捧在手心的女儿，怎么平白遭受这无妄之灾？他找施恩奶粉索赔，但被拒绝了，理由是郭利女儿喝的奶粉不在国家抽检之列，是合格的食品。

郭利是个较真的人，他自费去做检测，发现施恩奶粉的三聚氰胺含量超标130多倍。他还利用自己的外语优势，去查了施恩公司国外信息，结果得知美国施恩只是个空壳公司，根本不具备生产资质！

图自央视新闻

郭利用了3个月时间搜集证据，前后花费十多万元。之后，他将证据抛给媒体，一时间施恩奶粉成为众矢之的。

施恩奶粉由雅士利集团控股，当时正准备上市。为了挽回声誉，他们被迫公开道歉，并在2009年6月13日和郭利签订协议，赔偿了40万元。

图自央视新闻

钱并不能挽回女儿的健康，不过事情既然已经发生，郭利也只能接受。他以为事情到此就结束了，但没想到还有更大的灾难等着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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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09年6月25日，北京电视台播出了郭利的采访片，片名为《一个男人，如何让施恩奶粉低头》。4天后，他接到了施恩奶粉的电话，提出可以再次赔偿，并说老总也想见他。

郭利没有想太多，就去面谈了。谈的过程异常顺利，他原本说钱不是问题，但对方鼓励他多要些，让他提出各种理由，比如照顾生病的老婆，抚养孩子的费用等。他们告诉他，写得详尽、感人、深刻，拿到的赔偿就越高。最后郭利提出300万赔偿，双方顺利签了协议。

图自央视新闻

协议是在北京签的，但施恩公司让他到杭州承兑。郭利不觉得有问题，就和母亲一起去了杭州。但是某天晚上，他突然被杭州警方带走了。几天后又辗转被带到广东潮安，而潮安正是雅士利集团所在地。

在潮安，郭利被正式批捕，罪名是“敲诈勒索罪”，报警人是雅士利集团。郭利意识到，自己是中圈套了。

图自央视新闻

郭利此时还意识不到事情严重性。他觉得法院肯定搞错了，只要讲清楚一切，他们就会明白这只是普通民事协商案件，自己很快就能出去。

但是，审判期间，郭利发现妻子竟然变成了雅士利的证人！这让他非常受打击，夫妻本是共同为女儿讨公道，妻子为何倒戈？她还向施恩公司提供书面证明，称自己和女儿身体健康，维权是郭利个人行为，和家人没有任何关系。

正是这纸证明，坐实了郭利“敲诈勒索”的罪名。大约半年后，郭利被潮安县法院判处有期徒刑5年！

图自央视新闻

郭利不服，当庭提出上诉。二审由潮州市中院裁定，维持原判。

郭利继续上诉。半年后，广州省高院指令再审此案，但潮州市中院依然维持原判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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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诉失败后，郭利被移交到广东省揭阳监狱。从2009年7月23日到2014年7月22日，整整5年，郭利是在牢中度过的。

妻子向狱中的他提出离婚，他不得不同意，法官判决女儿的监护权归妻子。父母探监时劝他认罪，因为表现好的话可能减刑。郭利愤怒地挥舞着拳头：“让我投降是不可能的事！我是不会投降的！”

图自央视新闻

在狱中，郭利是被特殊对待的。不管单独关押，还是集体关押，周围的人都不和他说话。后来他才知道，狱友都得到过警告，不允许私下和他说话。

暗无天日的日子里，他是靠着为女儿讨公道的信念撑过来的。但事实上，他已逐渐记不清女儿的模样。苦闷时，他就在案件卷宗上画画，寄托自己对未来的幻想：出狱后的他，拉着已长大的女儿，两人齐心走在继续维权的路上。

图自央视新闻

5年的牢狱，郭利一天没少地坐了。2014年出狱后，他没有再找工作，他要找证据翻案，要证明自己的清白。

他的身体不好了，认知能力明显下降，腰、肝脏都有问题，一条腿的神经系统损伤，会莫名摔倒。他提不了重物，走路需要拐杖以防摔倒。

他申请了伤残鉴定，靠着残疾人补贴和低保过活。曾经年薪百万的人，沦落到需要补贴才能活下去。而这一切仅仅源于一场正当的个人消费维权。

图自央视新闻

出狱后，他见到了女儿，但女儿和他不亲近。每次见面时，孩子姥姥或其他人总会在场，他也不能说什么。他知道女儿曾经画过一幅画，画中的爸爸是从天上飞来的仙子，而女儿是地上的一朵花。

他想女儿心底是爱着他的，但不知道女儿对他的事到底怎么想。他知道如果自己不翻案，一辈子都在女儿面前抬不起头，哪怕初衷就是为了女儿。

图自央视新闻

为了寻找证据，郭利多方奔走。从北京去广州，他每次都坐最便宜的火车，连续坐20多小时。他也真的找到了很多证据，比如自己没有主动联系施恩奶粉，是对方联系他要谈赔偿，所以不存在敲诈勒索的动机。而施恩奶粉多次威胁他家人，试图构陷他。

证据拿到了，他没钱请律师，索性自己站到法庭上为自己辩护。厚厚的卷宗资料，所有的证据证物，他都再清楚不过。

图自央视新闻

2017年4月，广东省高级人民法院再审郭利案，改判郭利无罪！那时，距离郭利被诬陷坐牢已过了8年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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郭利翻案了，但这事还没有结束。年近五十的他萧索一人，而他原本应该拥有幸福美满的生活。

他不恨妻子，只是怪她向奶粉公司低头，承认女儿身体没任何问题。他听女儿姥姥说过，女儿至今身体不太好，时常会头晕，甚至晕倒，经常不能上体育课。他对前妻唯一的评价是：“善良，无知，善良让她更无知，无知也让她更善良。”

图自微博@结石宝宝父亲郭利

郭利不想再做同声传译的工作了，身心状况都不允许他再回到鼎盛时期。他希望奶粉公司能够赔偿，如今雅士利已在香港上司，他要求支付当初协议赔偿的款项，并赔偿这些年精神及身体损害，共计4000万美元。

但是，这份赔偿似乎遥遥无期。雅士利被蒙牛收购，资方更换了。郭利这些年的债与苦，仿佛都没有了明确的索赔对象。

图自央视新闻

郭利也在申请国家赔偿。由于长期未达成一致，赔偿时效又已超过2年，至今仍未得到法定的应有赔付。

图自微博@结石宝宝父亲郭利

郭利的经历，其实并不是个例。

中国政法大学教授罗翔，曾经在教授刑法的视频中讲过郭利案，同样也提过很多类似案件：两个小伙喝燕京啤酒，喝出一块玻璃渣，他们拿着啤酒瓶到北京燕京啤酒厂总部索赔5000万元，结果啤酒厂报警，两个小伙同样因“敲诈勒索未遂”罪被判5年……

图自“罗翔说刑法”

还有一个大二女生，2006年花2万元买了华硕笔记本，但是笔记本总是坏，维修工程师给她换了一个测试版的主板！女生一怒之下索赔500万，结果华硕报警，女生被关了2年左右！

检察院后来说这是维权过度，不是敲诈勒索，国家可以赔偿1.8万元。这点赔偿可以弥补女生2年的大好年华吗？真不知该作何评价。

图自“罗翔说刑法”

针对郭利案，罗翔曾感慨地说道：“你赔多少钱，能够让正义得到实现？可能赔多少钱都没用……郭利索赔得多吗？我觉得赔3000亿都是应该的。这叫三败俱伤，我们司法公信力也被打击了呀！”

图自“罗翔说刑法”

事情发展至今，郭利还没有拿到任何一方的赔偿，他依然在拿着低保四处奔波。49岁的他，被人们称为“挑战规则的勇士”、“被迫的猛士”、“可敬的父亲”……可是，这样伤痕累累的人生，谁愿意要呢？

郭利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追责，让赔偿的赔偿、认错的认错、反思的反思。他希望自己能对女儿有所保障，也希望女儿未来了解他的所作所为后，能够由衷地说一句：“谢谢你当年为我所做的一切。”

图自央视新闻

郭利的案件，每次回望都让人有种深深的无力感。在绝对的资本面前，个人力量显得多么渺小。愿郭利早日拿到补偿，也愿郭利之后再无郭利！

作者：石霖

参考资料：

1.CCTV13新闻周刊，《郭利：父亲的救赎》；《三聚氰胺奶粉事件》

2.三联生活周刊，《嘉木木，向雅士利索赔：“结石宝宝”父亲郭利的十年维权路》；

3.新京报，王佳慧，《维权、入狱、翻案再维权， “结石宝宝”父亲郭利的独战》；

4.不万能生活馆，吴珊，《为女儿坐牢，我愿意再赔上十年》；

5.律界小虾米，《郭利案回顾：女儿因毒奶粉肾脏受损，维权变敲诈，9年后终于平反》；

6.北京时间财经，《“三聚氰胺”十周年调查：首例患儿个头矮、尿不尽、频繁生病》；

7.罗翔说刑法，《敲诈勒索与正当行权的界线》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