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雪简出国记》第一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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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 她叫雪简，家人叫她小雪，好朋友叫她雪儿。她的名字是妈妈给起的，妈妈喜欢小说《简爱》，妈妈说，等雪简长大了一定要好好读读这部英国文学史上的经典传世之作，读了那小说可以让你知道什么是女人的爱与尊严。爸爸喜欢雪，爸爸说，雪是天上的小精灵，地上的小精灵就是自己的女儿雪简。雪简的名字就因着爸妈的喜好组合而成。

       雪简出生在江南小城L市，古刹、小桥、流水、幽深的长巷错综成温婉秀美的山水画。河湖交错、水网纵横、曲径回廊、田园美景、丝竹江南、韵味悠长。江南的四季如梦。春天，细雨绵绵,如泣如诉，杨柳吹烟。夏天,鸟语花香,风和日丽，繁花似锦。秋天，落英缤纷，淡泊恬静，含蓄高远。江南的冬，给人错觉，晴时阳光明媚，满目苍翠；雨时朦胧迷幻、轻烟缭绕。至于下雪吗，那是千载难逢的事，受了爸爸的影响，雪简也盼望下雪的日子，看到晶莹的雪花飘舞，会有一种出世迷离的感动，雪成了雪简梦想中的意象。

      妈妈说雪简的出生地，乾隆皇帝南巡曾驻跸于此。雪简就是生在“两岸花柳全依水, 一路楼台直到山”的美丽地方。红叶荻花，清浅水湄，便是家了。濒水而居的江南女孩，似乎总有一颗晶莹剔透的心，细腻而多情。

      爸爸是当地的文化局副局长，会写文章，也会低调做官，上上下下的关系处理得一片融通，多少年都顺风顺水的，记忆里爸爸总是在喝茶，手里拿把纸折扇，扇子可 以啪地一下打开，露出一匹四脚腾飞的水墨野马，爸爸有时也拿了大狼毫在书房练书法。妈妈是中学语文老师，业余时间会哼唱几句京戏。有时清晨雪简还在睡梦中 便可听到妈妈以青衣的腔调吟出的诗词：

     “千山落叶岩岩瘦，
     百结柔肠寸寸愁，
     有人独倚梳妆楼。
     楼外柳，
     眉叶不禁秋！”

      在雪简记忆的底片上妈妈留下的影象好似沙漠中被太阳炙烤的空气，飘飘渺渺，也象青衣里那哀婉的诗词和那清丽空灵的唱腔，若有若无，虚幻若古。

      雪简儿时的记忆里是一片暖黄色，爸爸总是面容慈善，剑眉舒展，妈妈总是嘴角上扬，杏眼含情。即使已经不再年轻，妈妈依然是会用眉目说话的女人，如果雪简犯了错，妈妈从不责备她，只是用眼睛一瞥，雪简就读出了妈妈的愤怒。她的心里就象揣了小兔子，忐忑不安。

     小时候，只要在外边，雪简总是插在父母中间，左手拉着爸爸，右手扯住妈妈，她的两只小手就牵住了一个完满的家。如果雪简不在场，妈妈就会挽着爸爸的臂膀， 象只恋巢小鸟一样依偎着爸爸。多少年都平平淡淡过去了，雪简也从一个咿呀学语的小女娃变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美少女。

    “桃红复含宿雨，柳绿更带春烟”的江南啊，催生出一个水灵秀气的女孩。花开花谢花满天，闲梦江南梅熟日。一眨眼，雪简的胸脯隆起了小包包，雪简十五岁了。那一年发生了很多大事。大事之一，她有了初潮，她惊讶过，但私底下看过书，妈妈又说这是所有女孩长大的标志。没多久她就习惯了，自己答理得很自如。

     雪简喜欢翻看妈妈床头的诗词了，随便捡一段读来脸上便会飞上一朵红霞，心里便会涌动一阵春潮，“更能消几番风雨？匆匆春又归去。惜春长恨花开早，何况落红无数。春且住。见说道、天涯芳草迷归路。怨春不语。算只有殷勤，画檐蛛网，尽日惹飞絮。” 这样的词深得雪简的喜爱，她有时抄了它放在枕边，有时引了它放在自己的作文里，蓦地，她发现自己有些不同处了，她看人的眼神变了，连叹息也似带着朦胧春意。

     大事之二，她收到了男生L的小纸条。那天放学回家路上，L站 在她必经的小路口，见她来了，就有点慌张地塞给她一个纸团，雪简不知是什么东西，打开一看，皱巴巴的横条格纸上写着：谢谢你对我一直以来的好。“谢谢”两 个字写得很用力，把纸背都戳穿了。纸条没留落款，总共十一个字，连标点符号加一块也才十二个，雪简收起纸条，感觉到心砰砰乱跳，脸就刷地红了。一路上的黄 花绿草似乎都在笑她呢，她甚至想对着蓝天喊，我收到他的纸条了。原来被人喜欢，被人注意是这样一种乱七八糟的感觉。

      她喜欢L，但她不知道L是怎么知道的，难道就是平时看他的眼光泄露天机了吗？！她坐第二排，而他坐教室最后一排，她有时不经意回头就会撞上他的目光，象是约好了似的，她一回头，就没理由地和他的目光对撞。目光相交以后，她就故意躲开，和后边的女同学说说话，转移一脸的尴尬，然后再抬起头却发现L和别的女生笑成一片，而且绝不再向她的方向瞟一眼。那时她心里就很不是滋味，她就和后边的男生主动说话，本来，她是骄傲的，她不愿意搭理那个衣衫不整，鼻涕老擦不干净，学习又不好的男生，可她就是要和这样差的男生说话气他。

      自从L转学到她班上以后，他总是在各种考试崭露头角，而她尽管使了浑身解数，也总是被他落在后面。他顺利摘走了曾经环绕在她头顶上的光环。她注意到，很多女生都喜欢和L说话，有时故意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没话找话和L套近乎，她就恨死那些围绕在L身边的女生了，发誓决不和她们作好朋友。

       L身 材高大，爱好运动，除了学习好，每次校运动会上他总是可以夺得短跑长跑各项冠军。有一次春季运动会上，他报了三千米长跑，同时参赛的还有另外五个班的十几 名选手，发号枪一响，大家都象脱缰的野马一样冲出线。他跑起来的时候，身子前弓，迈开大步，似有一种不可阻挡的力量在他体内涌动，不多时，他就跑在了最前 面。跑到第二圈时，他已经遥遥领先了。经过雪简时，他回眸一笑，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，太阳光照在他的脸上，他就象一棵挺拔的向日葵一样在阳光里向着她致 意。

       再往前跑时，他似乎没有了先前的动力，对手都落得太远了，他会保持一种匀速完成余下的赛程，最后，毫无疑问，L得了第一名。女生们手拍得山响，男生们向他吹口哨，雪简也和大家一起拍手，但是她是轻轻拍的，带着一份女孩的雅致，尽管内心里是一片悸动。

       L长得英俊，皮肤是健康的古铜色，眼睛炯炯有神。他上身总喜欢穿一件驼色西服，有一次，他经过她身边时，她在背后猛然发现，他西服右下角破了一个直径3毫米的小洞，那小洞处用另外一种相近的布料补在上面，虽然不显眼，可是她只用余光一扫就发现破绽了。尽管西服有小洞，可L总是喜欢穿那件驼色的西服。多少年后在雪简已经发白的记忆里还是那件驼色的西服在晃动。

         她是班长，她必须组织各种活动。她有权力挑选谁参加活动。

         那一次是组织歌咏比赛排练，她挑了他，而且让他领唱，她才知道，L居然歌也唱得老棒了，她甚至想看他出丑一次，好找出他的缺点，可是他偏不，他把一首草原之歌唱得字正腔圆，而且高音处不发抖，低音处照样婉转自如。可是她只能唱唱中音，高的上不去，低的下不来，有时唱得自己都咳嗽了，也唱不圆满。听L唱歌时，她曾幻想他未来可能会成为有名的歌星，或者也能成为体坛巨星，或者是什么家什么家的也说不定，总之，这个男孩在她的心底很霸道地占了一席位置，甚至她还没有来得及争辩要不要给他位置，他就已经在那里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