| 也是十五岁那年，某天半夜，雪简偶然听到隔壁妈妈传来的低啜和爸爸的叹息，她不知道爸妈之间发生了什么，从那之后，妈妈的眼睛经常望着远方发呆，然后会不由自主的叹气。而且清晨睡梦里雪简听到妈妈以青衣的语调吟诗的频率越来越多，以前一周一次，之后隔三差五就有各种诗句钻进她的耳朵，她有时太想睡觉了，就抓了枕头盖在头底，可是妈妈那依依呀呀悲悲切切的青衣腔还老是在耳畔萦绕，不得已，她用棉花做了两个耳塞，睡前就戴上。 十六岁，雪简高一了。她把许多许多小秘密都化成了灵气的文字，加上从小就受到家庭环境的文化熏陶，以及父母给她的潜移默化的影响，她的文章别有一番意境。有一次，一个男代课老师点评她的作文，用了极高的誉美之词：即使是再读三十年的书，我也不能写出这样优美的文字。那时她才十六岁，一个三十多岁的受过正规师范教育的老师就下了这样的结论。下课后，她在操场上和同学玩，猛一抬头发现那个男代课老师在槐树下正直勾勾的盯着她看，那是一种全神贯注的注目，雪简和他目光相遇的一刻，代课老师马上转移了目光，显得神色慌张，雪简熟悉这种目光，她那样看过L，也那样看过她，可是L已经转学走了，听说他跳到高年级了，可是在校园里她再也没遇上他。 代课老师第二天没来了，自己的语文老师洪老师又回来了。 洪老师当时只有二十七岁，是文学硕士，这个老师喜欢和同学打成一片，和男生们称兄道弟，私底下还有交往。洪老师很早就注意到雪简的笔头功夫了得，文章不仅文采飞扬，而且也有思想的光芒，只是文风越来越有感伤倾向。他身为老师不能不指出这一点。有时，洪老师的评语有洋洋洒洒的五百字，在雪简的文章之后，还要另外附一张纸，象是又重新写了一篇文章。洪老师习惯在点评她的文章之前，加上一句自谦的话：下面我冒充老师给你的文章点评一下，往下就是长篇大论了。可惜多少年后雪简只记得洪老师的第一句话。 有一次雪简写了一篇散文《飘》，这是洪老师的命题作文，同学们写得一塌糊涂，许多学生甚至不知从何写起。唯有雪简的《飘》写出了意境，而且写得行云流水，字字珠玉，酣畅淋漓。 第二天上语文课，洪老师把她的文章作为范文在课堂朗读，老师读得铿锵有力，读到出彩处还轻击黑板，连声叫好。象这样的场面，雪简经历多了，每到此时，她都把头压得低低的，只竖起两只耳朵听，至于老师面部表情，她还是不要看了，怪难为情的。有一次，她抵不住老师的赞美，猛然抬头一看，正好和洪老师的目光相撞，那热烈的目光让她的心为一震。她一下子就感觉到自己好象踩了五彩的云朵，飘飘欲仙。这种时候如果L在场多好呀，在他面前，除了写文章还尚存自信外，其他的，都是他的手下败将。 老师读完雪简的短文，说，我向大家推荐小说《飘》，它是美国现代著名女作家玛格丽特米切尔的唯一小说作品，它在世界小说史上有着重要地位，你们现在读可能有点早，等再过几年，你们成熟了可以读读，它以南北战争为背景，女主人公叫郝思佳，自问世以来，它已成为世界性经典的爱情小说。 哦，爱情，爱情是什么，雪简根本就不知道。 因为害怕看洪老师那热烈的目光，雪简养成了一上语文课就耷拉脑袋的习惯。 读完她的文章，接下来是自习时间，语文老师在她面前走来走去的。那一天刚好她的同桌请假没来，她的左边就是空位，洪老师踱来踱去之后终于一屁股坐在她左边的位置上。还是用热烈的目光看着她问，“文章写得越来越好了，有什么经验吗？” 雪简只是微笑。 “你的写作都是谁辅导的，你不会是自学成材吧？”洪老师的目光充满了研究的意味。 “我从小写作文都是爸爸辅导的，爸爸给我订了很多课外读物，有专门教写作文的，爸爸让我学会欣赏美文，而且教我写文章关键是功夫在课外，要写出思想意境，而且要别致新颖。” “原来如此。”洪老师揪着眉头，似乎在他脑里始终还存有一个迷团至今未解，他起身走了。 其实雪简忘记和老师说了，爸爸说让雪简可以找一些笔友互通信件，练习写作。从她的课外读物里，雪简曾经找过几个离得很远的省份的笔友，可是几封信之后大家都没兴趣了。也有一次，她的一个远方的笔友居然给她发了一封信，要她把信抄十份，发给十个人，不发的话就得被车撞了，或者别的厄运降临。雪简第一次收到这样恶毒的信，潜意识里也怕有不好的事发生，于是就抄了十份，在杂志上找了十个不同的地址寄出去了，打那以后就再也不想和笔友联系了。 那一天，她照例骑了单车一个人回家，学校离家有三里路，不太远，也不算近。骑进小区时，她远远发现是L站在马路道牙上，没错是L，还是那矫健的身形，两只手插在裤兜里，正看对面卖菜的小商小贩呢。雪简的心开始不自由主地乱跳，那不争气的心快从嗓子眼儿跳出来了，她强作镇定，以慢动作经过他所在的那条路，她没有向两旁看，她不想让他认为这是蓄谋好的邂逅，其实也不算蓄谋，她都有一年没见他了，心中有许多疑问，可是另一种深深的羞怯让她不敢面对他。 她的车骑出了一百米，可是没有人喊她的名字，只有细细琐琐的叫卖声和讨价还价声。明明是那么慢动作经过了，他一定是看见了，为何他不热烈地向她招手，喊她呢？她期待中的偶然的相遇，以及她顺口问道，“这一年你去哪了？” 这些想象中的画面都没发生，她甚至想再骑一段路，企盼他会追上来，必定他是长跑冠军，他一定会追得上她的。可是，他一直没有出现，都到家了，什么也没有发生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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